此心安处

11月

岳阳楼

xiaogs 单反, NIKON D800, 足迹, 摄影, 湖南 2021-11-18

　　国人自古至今，都喜欢在水边修建高大的楼阁，但数千年留存至今的，均以文而名。
　　让岳阳楼名垂千史的也不是它的建筑，而是《岳阳楼记》，精神远高于物质是中国文化中难能可贵的。

　　在岳阳楼留下文字的人很多，李白、杜甫、白居易这些几千年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悉数到场，然最终居首者的却是范仲淹，不巧的是，他还没来过此处。
　　范仲淹，字希文，谥号“文正”。这个谥号是中国古代文官的最高追求，虽然唐宋元明清各朝均有，但皇帝一般不轻易给，文臣一般也不服，所以凤毛麟角。宋朝9人、元朝5人、明朝4人、清朝8人，这可远比皇帝少得多。若再加上晋唐时期与之对应的“文贞”谥号，这两千年里平均60年才出一人，可见其珍贵。中国经常一件事延续千年，即使换了朝代改了姓，甚至元清这种换了民族，也有不变的，这真好。

　　超出很多人认知，范仲淹不仅文章写得好，还是个带兵打仗的好手，尤其在北宋与西夏的战争中表现亮眼，战事稍平后得到升迁，却因发动“庆历新政”改革失败被贬。写《岳阳楼记》时，他刚被贬邓州几个月，而滕子京被贬岳州刚一年余。这种情境下说出了“先天下之忧而忧，后天下之乐而乐”，天下当然是天下之人，何等崇高！说出了“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，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”，何等胸怀！说出了“不以物喜，不以己悲”，何等气度！

　　所以，此楼以此文而名，盖过了两千年来的每个人。

　　尝试了一下，过了20多年，全文背诵已不大可能，但仍记住了不少，熟读几遍后，如今大体能背：

　　庆历四年春，滕子京谪守巴陵郡。越明年，政通人和，百废具兴，乃重修岳阳楼，增其旧制，刻唐贤今人诗赋于其上，属予作文以记之。
　　予观夫巴陵胜状，在洞庭一湖。衔远山，吞长江，浩浩汤汤，横无际涯，朝晖夕阴，气象万千，此则岳阳楼之大观也，前人之述备矣。然则北通巫峡，南极潇湘，迁客骚人，多会于此，览物之情，得无异乎？
　　若夫淫雨霏霏，连月不开，阴风怒号，浊浪排空，日星隐曜，山岳潜形，商旅不行，樯倾楫摧，薄暮冥冥，虎啸猿啼。登斯楼也，则有去国怀乡，忧谗畏讥，满目萧然，感极而悲者矣。
　　至若春和景明，波澜不惊，上下天光，一碧万顷，沙鸥翔集，锦鳞游泳，岸芷汀兰，郁郁青青。而或长烟一空，皓月千里，浮光跃金，静影沉璧，渔歌互答，此乐何极！登斯楼也，则有心旷神怡，宠辱偕忘，把酒临风，其喜洋洋者矣。
　　嗟夫！予尝求古仁人之心，或异二者之为，何哉？不以物喜，不以己悲，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，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。是进亦忧，退亦忧。然则何时而乐耶？其必曰“先天下之忧而忧，后天下之乐而乐”乎！噫！微斯人，吾谁与归？
　　时六年九月十五日。

　　过了很多年，才感觉“去国怀乡”四个字的悲戚，才知道“春和景明”四个字的温暖。家中一个紫砂壶，上书着“春和景明”，苦尽甘来，茶留余香。

　　范文正公高呼，噫！微斯人，吾谁与归？
　　滕子京也许听到了，但《岳阳楼记》次年，滕子京从岳州调任苏州，不足一月，便病逝家中，距离此文成仅一年而已。又过五年，范仲淹也病逝。至北宋元丰元年（公元1078年），岳阳楼再次毁于火灾，距滕子京“政通人和，百废俱兴，乃重修岳阳楼”，也仅仅33年。
　　世事无情，总令人唏嘘不已。也许吧，天地不仁，以万物为刍狗。

　　背诵《岳阳楼记》可免票。

　　景区大门，取《岳阳楼记》中“巴陵胜状”四字为匾。

　　岳阳楼，始建于东汉建安二十年（公元215年），由三国时期东吴的名将鲁肃修建，为检阅部队所用，故名“阅军楼”。从始建至今，已有近1800年历史。
　　西晋时期，更其名为“巴陵城楼”，因其本为巴陵古城的城门楼。后毁，南朝时重修，此时已有“岳阳楼”之称。唐朝又重修，样式已有记载，景区便依据唐朝所留文献进行还原，做了铜质模型，“岳阳楼”牌匾取唐代书法家颜真卿之字。
　　此时期，李白、杜甫、白居易相继来此，李白留诗《与夏十二登岳阳楼》：楼观岳阳尽，川迥洞庭开。雁引愁心去，山衔好月来。云间连下榻，天上接行杯。醉后凉风起，吹人舞袖回。自此楼名不再变化。

　　北宋庆历五年（公元1045年），滕宗谅重修岳阳楼，北宋元丰元年（公元1078年）十月，岳阳楼毁于火灾，这一建一毁的，便是《岳阳楼记》中所述岳阳楼。次年，岳州代理知州军郑民瞻再次重修岳阳楼。
　　宋一朝，岳阳楼多次毁于大火，古代中国大多古建为木质，多此般命运。此为取北京大学图书馆所藏宋代宫廷画院《岳阳楼图》为蓝本打造的模型，“岳阳楼”牌匾取宋代书法家米芾之字。

　　元朝，至元年间（公元1264年－1294年），重修岳阳楼。此为取故宫所藏元末画家夏永所绘的《岳阳楼图》为蓝本打造的模型，“岳阳楼”牌匾取元代书法家赵孟頫之字。

　　明代，被记载的重修岳阳楼次数就达九次，此为取上海博物馆所藏明代画家安正文所绘《岳阳楼图》为蓝本打造的模型，“岳阳楼”牌匾取明代书法家董其昌之字。

　　清代，被记载的重修岳阳楼十余次，此为取清代画家龚贤所绘《岳阳楼图》为蓝本打造的模型，也是现今岳阳楼建筑的模型，“岳阳楼”牌匾取康熙御笔。
　　现存岳阳楼为上世纪三十年代开始重修而成，建在了岳阳古城的西门城墙之上，临洞庭，望君山，“岳阳楼”牌匾为郭沫若所书。现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，国家5A级景区。

　　唐宋元明清时期的五座铜质岳阳楼模型座落在一个小岛上，外围一圈流水环绕，而小朋友最关注的还是小鱼，时不时有些水汽冒出，犹如仙境。

　　景区有双公祠，为纪念范仲淹和滕子京两位先贤而建。

　　滕宗谅，字子京，比范仲淹小2岁，两人是同一年考取的进士，故关系密切。之后范仲淹做官，又对滕子京多有提携，被视为“党羽”，所以在庆历变法之时，对方攻击的目标便是滕子京，也才有了他被贬岳州。
　　范仲淹在西北和西夏交战之时，曾调来了滕子京帮忙。他用了16万贯公款犒劳边关将士，抚恤遗属，但在朝廷调查之时，他却烧了账册，故有贪污之嫌。这可不是一笔小钱，同朝代的梁山好汉冒着满门抄斩的风险截个生辰纲，也就10万贯，够梁山上的500壮汉大荤大素吃上三年。那这笔钱到底去了哪里，至今是谜，他为何烧掉账册也是个谜，但无非是不让、不愿人查。后来，虽经范仲淹力保，但滕子京仍然被贬。

　　至于范仲淹，前面所述已很多。
　　他幼年丧父，和母亲一同改嫁继父朱文瀚，更其姓为“朱”，取名“朱说”，中进士时便是此名。之前，因和朱家兄弟不合，所以独自一人离家到应天书院读书，那个时期很苦，也很穷。中进士为官后，日渐富裕，便接回了母亲，并在母亲去世后，改回了“范”姓。
　　他在为母守丧之际认识了宰相晏殊，晏殊很赏识范仲淹，并让他执掌了自己的母校应天书院，这成了他辉煌的起点。尤其北宋一朝，是以文人治国的，应天书院又是北宋四大书院之首，类似于如今的清华北大，这时期从这走出的人才，大都和他有了些关系。

　　后经晏殊推荐，他到京城为官，但因直言三次被贬，还曾言：宁鸣而死，不默而生。这八个字简直太上头了，让满朝文官都变得异常兴奋，堪称直谏的楷模。所以他虽然被贬，但得到了名声，还有个粉丝叫欧阳修。北宋一朝，名声是最有价值。
　　所以，李元昊称帝后，宋和西夏交战的时刻，范仲淹又被启用，去了西北，结果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却建了功名伟业，党项人称其“胸中自有数万甲兵”。

　　宋夏议和，边患解除后，范仲淹回京，任参知政事，成了宰相群的一员。
　　之后，大兴文教，改应天书院为国子监，实施庆历新政。但一年后改革失败，范仲淹便开始了近七年的被贬之路。皇祐四年（公元1052年），任上病逝，终年64岁。

　　去世后，宋仁宗御笔亲书其墓碑“褒贤之碑”。宋一朝，累赠范仲淹兵部尚书、太师、中书令兼尚书令、楚国公、魏国公等。清康熙朝起，又被从祀于孔庙及历代帝王庙。

　　此门可登城墙，近距离观看岳阳楼。

　　网上下载了一个航拍照片，可能看得更加清楚。
　　其投影是长方形，但近乎正方形，进深14.54米，宽17.42米，高三层，19.42米。纯木结构，盔顶、飞檐，顶覆黄色琉璃瓦，灵动又不失庄重。楼下便是岳阳城墙，它其实是岳阳门的城楼，面向着洞庭湖。

　　岳阳门，是岳阳古城的西门，因对着洞庭湖，是以水路进入岳阳的唯一通道，平时商贾云集、漕运不息，战时又成兵家必争之地，位置险要。现存岳阳门由巨石砌成，厚达42米，为清代遗物，留存至今实属不易。上面的“岳阳门”三字为清代岳州知府黄凝道所书。

　　岳阳楼旁的三醉亭，相传吕洞宾为度柳树精和白梅花成仙，曾三醉岳阳楼，故建此亭。
　　与它相对的另一侧，是个六角小亭，为仙梅亭，二者均覆蓝色琉璃瓦。

　　三醉亭旁的香樟树，长在城墙之上，却枝繁叶茂，可不容易。

　　登岳阳楼，一层和二层都是岳阳楼记，三层是毛主席书写的杜甫之诗《登岳阳楼》：昔闻洞庭水，今上岳阳楼。吴楚东南坼，乾坤日夜浮。亲朋无一字，老病有孤舟。戎马关山北，凭轩涕泗流。

　　岳州非遗馆，掩映于翠竹之间。里面有些当地的非遗展览，主要是岳州扇制作技艺。

　　吕仙祠，为纪念吕洞宾而建。

　　怀甫亭，为纪念杜甫所建，匾额为朱德所书。

　　小乔墓，没错，是周瑜的小乔，国色天香的小乔，相传其墓在此。

　　周瑜和小乔，一个风度翩翩，一个沉鱼落雁，二人珠联璧合。所以才有了苏轼的感慨：遥想公瑾当年，小乔初嫁了，雄姿英发，羽扇纶巾，谈笑间，樯橹灰飞烟灭。

　　但更为流传的，是野史。
　　曹操击败袁绍后，在邺城建了铜雀台，曹植作《铜雀台赋》。本是正常，但在《三国演义》中，诸葛亮为了激怒周瑜一起联兵抗曹，谎称曹操南下是为了小乔而来，把《铜雀台赋》中的“连二桥于东西兮，若长空之虾蝾”改成了“揽二桥于东南兮，乐朝夕之与共”。
　　这成了很多文学作品的灵感，最有名的是杜牧之诗：东风不与周郎便，铜雀春深锁二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