颍州西湖介绍说“始于周”,其实更多是那时便已有记录,有了这么一处天然湖泊。而它发展成为人文景点,则是唐朝的事。彼时以洛阳为中心的运河开通,经河南、安徽到江苏,即使没有直接经过阜阳,但也可通过颖水、涡水等天然河道连通漕运水网,颍州遂发展成为水陆转运节点。
  伴随着官民往来,物资商贸,不仅带动了颍州,也带动了兼具水利和游览功能的颍州西湖的发展。唐代,此处已建成湖亭、兰园、寺院等,并得名“西湖”。正因其叠加了自然风光和水利作用,故能以官方建园为基础,再通过文人赏玩题咏的模式进行传播,成了一个知名景点,并为它在宋代的极盛打下了基础。

  我来阜阳,核心原因是因为颍州西湖。
  因为它背后的几个人,三位历史上的大文豪:晏殊、欧阳修、苏轼,他们曾先后到颍州出任知州,也都在西湖疏浚、筑景,并题写了大量相关的诗词,引爆了这个景点的知名度,使其在历史上一度与杭州西湖并称“杭颖”。在杭州、颍州都当过知州的苏东坡最有发言权,虽然他把最好的诗词“欲把西湖比西子,浓妆淡抹总相宜”留给了杭州西湖,但在颍州西湖边却写下了“未觉杭颖谁雌雄”,而被广泛流传。

  十二月份的季节,且是阴天,颍州西湖是没有景色可言的。一片荒凉的灰蒙蒙的水,伴着凄凉入骨的风,这就是我对颍州西湖的印象。问豆包,推荐游览时,为何不看看季节,不查查天气,于是豆包学会了撒娇。


  但有一点是对的,到这本也不是为了景色。除非莺春三月,否则也只能是以怀古为主,毕竟一堆名人在此留下了上百首诗词,而这堆名人又各有精彩的故事。不出去走走,对那些事是提不起兴趣的,便是触景生情之意。
  湖内有飞盖桥,为欧阳修始建,在梁上选了一部分诗,看起来连绵不绝,挺令人触动。


  既然怀古,那游览过程,基本就是在用豆包查颍州和那三位大文豪的历史。
  先明确一个概念,是我一直弄错的,在古代,阜阳不是“汝阴”改名“颍州”。“汝阴”因汝河得名,“颍州”因颍河得名,前者是县,后者是州,他们两个在历史上长期并存。只不过到了元代,汝阴县被裁撤,改归颍州直辖,“汝阴”之名便成为了历史。


  其实前面已经说了,颍州西湖的出名离不开三个人:晏殊、欧阳修、苏轼。这三个人虽然都到颍州做过知州,他们在这的官职是一样的,但来此的原因和心境却各不同。

  晏殊来得最早,他来之前本是宰相,但因“庆历新政”党争而遭受谣言,被罢相贬至此地。具体理由是他撰写仁宗生母墓志铭时,未明确其与仁宗的血缘关系,这事乍一听有点冤,但其实一点也不怨。
  宋仁宗赵祯就是《狸猫换太子》故事的原型皇帝,他的生母本是李宸妃,是刘娥的侍女,但生下赵祯后,孩子就被刘娥抱走。因为宋真宗的其他儿子基本均夭折,仅这一个长大成人,遂母以子贵,刘娥得以封后。真宗驾崩后,刘娥成为皇太后,并开始垂帘听政十余年,她是宋朝第一个临朝称制的女主。
  她不仅终结了宋真宗的天书运动,也就是通过伪造天书下凡、泰山封禅,以及持续十余年的各种祭祀,来粉饰太平、神化皇权、掩饰檀渊之盟的耻辱,真宗不仅建立了众多相关的冗余机构,光是泰山封禅的随从便有十余万,导致劳民伤财,国库空虚。他还拉低了泰山封禅的档次,檀渊之盟和伪造祥瑞严重损害了封禅的神圣性和权威性,至此之后便没有其他皇帝再去了。明清皇帝均明确拒绝封禅,哪怕登泰山,也只是常规祭祀。
  除此之外,刘娥还发行了世界上最早的纸币交子,结束党争,整顿吏治,兴修水利,巩固边防,整体上是仁明之治。而且,她对于赵祯的生母李宸妃,虽然派去给真宗守灵,来隔绝仁宗母子,但基本上生前和身后,都给足了优待,死时更是着皇后服以皇后之礼进行的厚葬。不像其他政治家一样,为了减少风险而直接杀死了之。只不过在《狸猫换太子》的故事里,她被丑化了。

  赵祯直至刘娥去世后才知情,那时他已经登基十一年了,而晏殊在给李宸妃写墓志铭时,明知事实也未写明,所以被定罪。说晏殊不冤呢,他知情不说;说他冤呢,他不敢说,因为这件事是宋真宗知道并默许的,所以有一部分宦官、后宫和核心大臣是心知肚明的,但没人敢妄议皇帝定性的家事。何况,在古代的皇权继承体系下,父系血缘是核心,赵祯的继承权是合法的,不论生母是谁,都不影响他的皇位,大臣们也就无所谓了;更何况,皇家的嫡母地位本就高于生母,大臣们更顾忌朝堂稳定,而非生母名分,所以也就不挑明了。
  知情后,赵祯考虑到刘娥对李宸妃的厚待,也碍于这是自己父亲真宗的授意,所以也没有处罚那些知情者,并且维持了刘娥其皇太后尊荣,还追谥为章献明肃皇后,厚待了她的亲属。当然,也对李氏家族大加封赏,以弥补生母生前的遗憾。

  如今,此处重建了晏殊当年修建的清颖亭。


  晏殊离开此地两年后,欧阳修来了,只不过欧阳修是主动来的。他曾到过颍州西湖,迷恋此处风景,再加上患有眼疾,也想远离党争是非,故申请从广陵调任此处。扬州可是富庶之地,从大机构到小机构,是容易批复的。来此地之时,欧阳修只有43岁,他是之后离开颍州,才逐步走向仕途巅峰的,一度做到了副相。后来官场几度浮沉后,在他65岁的时候,上书致仕,以太子少师的身份退休,又回此地,定居颍州西湖畔,转年在此去世。

  苏轼,是欧阳修的学生,他来颍州做知州的时候,欧阳修已经去世19年了。他是因党争而被迫离京,选择到了恩师终老之处,也算是一种追随。但他在这里只呆了八个月,之后又去了扬州,虽然官职未变,但州格不同,是从小机构到大机构,属于过渡性重用,之后他便赴京任兵部、礼部尚书。但那就是巅峰了,之后就一直被贬,问汝平生功业,黄州惠州儋州。

  有意思的是,欧阳修从扬州到颍州,苏轼从颍州到扬州。
  嘉佑二年(公元1057年),作为主考官的欧阳修力排众议,录取了文风质朴的苏轼,使他得以登科入仕,他们属于座师和门生的关系。当时欧阳修曾误以为试卷是弟子曾巩的,本是第一,却因避嫌而将其列为第二,事后被传为佳话。欧阳修无疑是北宋古文运动的领袖,苏轼则将古文运动推向了巅峰,他们又是文风继承的关系。
  熙宁四年(公元1071年),苏轼在赴杭州通判任途中,和弟弟苏辙一起专程到颍州拜访致仕归隐此地的恩师欧阳修。那一别,便是生死两隔,欧阳修于转年去世。

  两人年龄相差三十岁,自然年龄大的是欧阳修。


  苏东坡在此任职时修建了苏堤,如今是西湖的核心游览区。这个季节景色一般,草长莺飞时可能不错。





  怡园和兰园,是复建的唐式建筑,景区内介绍为是唐武宗李炎被封颖王时,在颍州的住所。
  唐武宗李炎名气不大,但继位后却做过惊天动地的大事。他改元会昌,拆毁全国寺院、强迫僧尼还俗、没收寺产良田,史称“会昌法难”,是中国“三武一宗”的灭佛运动之一。李炎虽然被封颖王,但和颍州并没有关系,那只是同名的荣誉称号,不领颍州土地、税赋、治权等,所以,他大概率并没有来过此处。



  所以,就是当一处园林欣赏了。





  颍州西湖在历史上曾经消失过。
  首先,是这里长期位于南宋和金元的拉锯战战场,亭台楼阁早就被扫荡一空。南宋时,元军曾决黄河堤,以淹宋军,导致黄河侵夺颍河,带来的大量泥沙已导致颍州西湖逐渐萎缩,官方也无力组织疏浚。明清天下太平时,朝廷相对重视,曾组织疏浚,并重修了“西湖书院”等。但在1938年,蒋介石炸开了黄河花园口大堤,黄河水泛滥千里,颍州西湖便处于黄泛区,直接被黄河水卷杂而来的泥沙彻底掩埋消失。以前一直以为花园口决堤后,主要是洪水影响,后来一查史料,决堤持续了8年9个月,这期间共有100亿吨泥沙淤塞了河南、安徽、江苏水系,最终导致很多河流湖泊被堵塞、改道、断流、掩埋等,还有很多农田被沙化,影响可不是一阵子洪水,退去不留痕迹。

  如今我们所见到的颍州西湖,是政府在1988年组织重新挖掘而成,早已不是唐宋时期所见的那个西湖。如今也算有了些风景。



  蒹葭苍苍,白露为霜。所谓伊人,在水一方。溯洄从之,道阻且长。溯游从之,宛在水中央。
  这个天气,看到蒹葭,挺符合诗经哀而不伤的风格。道阻且长,行则将至,这次旅游回去,也将重新开始一段职业了。


  重新建起了撷芳园,春天的时候该有些景色的。


  杭州西湖、扬州西湖、颍州西湖、惠州西湖,被誉为“中国四大西湖”。有意思的是,苏轼在这四个地方都任过职,前三个都是通判或知州,都是有实权的,只有惠州是被贬,任无实权的虚职。除了扬州西湖,另外三个西湖的景色与文化都与苏轼有关,甚至如今都还保留有他主持建造的苏堤。只有扬州西湖因为成型于清代,方有园林景观,所以和他无交集。

  中国的景点,在历史上成名,大多是要和文化名人挂上勾的,如今的湖边竖起了诗词展板。


  颍州西湖的发展,还是客源少,但终究会慢慢开出花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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