儒家里有大同、小康、乱世三个时代,尧舜是大同,特点为天下为公,财产是公产,权力是公器,首领是选出来的,夜不闭户,路不拾遗,各得其所,天下太平。夏商周是小康,特点为天下为家,财产私有,权力世袭,战争不可避免,道德礼仪和圣人英主也应运而生。孔子所处的春秋和战国则为乱世,礼崩乐坏,常年混战。
大同讲帝道,小康讲王道,乱世讲霸道。儒家是主张王道的,不能乱世,大同又过于遥远,回到东周就不错了:“郁郁乎文哉!吾从周”。如此来看,一旦国家形态出现,就每况愈下?自然不是。
中国的文明几乎是唯一没有断代过的,只有扩容。
作为文化圈,夏的地盘很小,大概只有黄河中下游一代。商的势力范围就大多了,已经能挟青铜文化在南方建立据点。而西周文化圈则更大,北至辽河、西至陇右、南至两湖甚至两广、东至江浙。我们周边也有很多文化圈子,但它们都慢慢融为了一体,这是文化的力量。
国家可以分裂,但文化依然如故;外族可以入主,但文化必须认同,亡国只关乎一家一姓一政权,文化毁灭可就是天大的事了。所以,秦变汉,隋变唐,甚至宋变元和明变清,只要文化和文化精神不变,天下还是那个天下,中华还是那个中华。
喜欢书中关于巫术的描述。
几乎全世界所有的民族在原始时代都有巫术,为什么会有?为了肉体的生存和灵魂的安顿。
肉体生存无非是第一位的,这就会有很多现实问题需要解决,如果技术手段不够用或者不管用,便只有病急乱投医,人不能生育就有了生殖崇拜,人突然生病就有了各种法事,这就是巫术。显然,如果目的只是解决现实问题,巫术不一定管用,科学也就必然诞生。但科学的诞生,是要试错的,巫术就是人类的集体试错。没有巫术的千万次试错,就不会有天气预报,它把我们带进了科学之门。所以巫术并不能简单粗暴的称为“伪科学”,在初民阶段,巫术属于“前科学”,是科学之前的科学。它们都认为世界是有规律的,规律是可以掌握的。人一旦掌握规律,就可以控制事态,改变现实。只不过,科学掌握的规律是现实的,巫术掌握的规律是臆断的,这是科学这个巫术的长子,最终取代巫术的原因。
当然,科学已经掌握的部分,太过渺小,我们仍有很多很多的未知领域,那是一个更为广阔的空间,我们不能失去好心气和敏锐度。巫术,就代表着人类的那根敏感的神经。巫术在科学诞生之前,深刻地安慰了人类几千年对不可知的恐惧,抚平了人类遭受飞来横祸和无妄之灾的创伤,使人类对未来的仰望变得温柔和向往,那也是生存下去的动力。
巫术还有两个儿子,就是宗教和哲学。因为科学并不是万能的,世界上还有很多问题是科学回答不了的,比如什么是幸福、什么是人生的价值和意义。而这些都是人类不能不思考的问题,就只能拜托于宗教和哲学,它们延续了巫术对未知世界的触摸。哲学是对超现实、超经验之抽象问题的思考,宗教是对超自然、超世俗之神秘存在的相信,哲学靠思辨,宗教靠信仰,科学靠实验,巫术靠直觉、幻想、操作。所以,巫术又有了一个女儿,艺术。
中国并没有诞生宗教,那巫术变成了什么?看多了青铜器,知道商巫风格,但到了周,它们发展成了礼乐,也就是道德与审美,或者伦理与艺术。其他民族靠宗教实现的功能,中国靠礼乐来完成了。礼的任务是维持秩序,给我们安全感,乐的作用是保证和谐,给我们自由感,它们共同实现了中华民族的身份认同。
上本书中谈及的图腾还没有退场,在中国,图腾变成了什么?祖宗。
祖宗崇拜是中国特有的文化现象,传统社会中,最高的人生目标是光宗耀祖,最基本的社会义务是传宗接代,最悲惨的一叹是愧对列祖列宗。什么是祖宗?
“祖”字的右半边是“且”,“且”是男性生殖器,便是我们曾经的生殖崇拜。博物馆里有石制的石祖,有陶制的陶祖,下次可以注意看看。氏族变部落后,生殖崇拜变成了图腾崇拜,部落变国家后,图腾崇拜变成了祖宗崇拜,其实一以贯之。氏族时代,它就是生殖器,部落时代,它成了鸟、太阳等象征物,国家时代,就成了宗庙和神主。之前是把祖先刻在石祖或者陶祖上,但这样的性器终究不雅,也就换成了石牌或者木牌,后又盖起了房子,“宗”字就是房子下面一个牌位。
祖宗崇拜和世袭制度是相辅相成的,所以它的诞生,应在国家诞生之时,也就是夏朝。一旦确定了祖宗的地位,领导人的选举和禅让就不再具备可能,选次领导人就要重新选次爸爸、换个祖宗,这也不大现实。
世袭制就解决了这个尴尬。
书读着趣味性一般,很多观点有点不好接受,但读完细品,又有着那么一丝必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