读完蒋勋的《美的沉思》,还想再看本他的其他书,碰巧最近看唐诗和宋词,所以入手了这本书。
为何是唐诗?不是晋诗、宋诗、明诗、清诗?诗词为何在唐朝到了巅峰?然而之后再也无法超越?
诗,并不是简单的文字罗列,它的形成和成熟,是要准备好文字、声音、韵律、结构等的,这就像一粒珍珠,需要一个长久的积累过程。唐诗之前魏晋南北朝的三百多年,当然也有诗,但并不耀眼,那还是珍珠形成前的打磨过程。比如陶渊明,这么好的文人,最广为流传的《桃花源记》,其实是一首诗的序,而我们早已忘了诗,说明那个年代,诗还在被打磨之中。
其实,唐之前的汉乐府,其地位和影响自是不必多言,其中的文字和语言堪称完美,但久了以后,因为不断被重复,没有创新,会疲乏。之后,佛教传入和五胡乱华,一下子来了很多新的声音,不只音乐,还有语言和思潮,对旧的文字和韵律产生了很大撞击。
到了唐代,水到渠成。而且,那个时代,诗的书写已经不是部分文人或专业者的工作,而是变成了一个考试题目,这使得诗在当时的社会上非常普遍。而我们今天的世界里,诗却成了个两极化的存在,在青少年的世界里,诗很重要;而在成人世界里,诗却在急速流失,这是成人世界的悲哀,也是时代的悲哀。
唐诗和宋词,还有那些民谣的调子,在大家熟悉之后,会有种共同的情感埋在里面,成为一个集体的印记。它们其实并不完全讲究个人的创新,反而更注重与族群长久的情感记忆合在一起,惟其如此,才能变成大众最中意和接受的艺术形式。一句诗,千百人念诵,然后形成一个集体的文化烙印。
很多诗人,给我们贡献了很多成语。我们即使如今,要描绘一件事,往往用很多词句也不如一句诗、一个词来得准确,并能让对方更加共鸣。比如“青梅竹马”、“两小无猜”、“心有灵犀”,你可以和任何一个国人去讲,对方就能明白,这都是唐诗里的,都是我们背过和耳熟能详的,烙上集体印记的。我们还有更好的词句代表这些么?未必。
那为何,现在的人们写不出唐诗,巅峰一下子过了去呢?
这是因为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产物。比如“五四运动”前后,那个时候的人们在新的思潮下,有很多新的感受要表达,可是旧的语言已经不够丰富并代表个体诉求,这就需要对文字和语言进行改革,人们不愿意再千篇一律的诗词,而是追求起了个性和白话文。
每个时代都有对中国文学的贡献,只是我们回不去了唐诗的盛世。
当然,我们读到李白,读到“明月出天山,苍茫云海间”,“长风几万里,吹度玉门关”这样的句子,我们发现那其实不仅仅是个人的完成,也不仅仅是个人的气度,还包含了一个时代的气度,有着天时地利人和。即使到了晚唐,也已不再,早已随着盛世一去不返。
我们是农业社会,是农业文明。
在农业社会的伦理里,人们通常本分于土地和故乡,而唐朝则像是中国文化一次少有的出走,诗人们狂荡不羁,乘风逐月。就像中国历史上一个短暂的假期,一次露营。当然,我们不可能一直露营,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喜欢唐朝,一生中最美的那几天,碰巧在露营。宋朝以后,武则天和李白被骂得很惨,说他们目无纲纪,无法无天,我们又回到了农业伦理纲常。春秋战国时期的屈原也曾有过《天问》,之后就便拉回了农业伦理,问那么多干什么,又变成了汉诗的“努力加餐饭”。
全书讲了一首诗、四个人。
诗是《春江花月夜》,号称“以孤篇压倒全唐之作”。大部分朝代没有宇宙观,唐诗一上来就有了,“江畔何人初见月,江月何年初照人”,,那是种独与天地精神的往来。“不知江月待何人”,一个“待”字,似乎无垠的时间和空间,都在等着诗人,这是何等的骄傲和自负啊。
四个人,都太熟悉了,李白、杜甫、白居易、李商隐。
李白,不能够用世俗的道德标准去看待,比如李白的好酒、游侠性格、对人世间规则的叛逆,他把道家或老庄的生命哲学做了尽情发挥,是老庄思想的最高完成,所以称之为“仙”,是个人化的自我解放。杜甫是“诗圣”,“圣”与儒家学说有关,儒家的最高理想是成为圣人,“圣”需要在人间完成,是个人在群体生活中的自我锤炼,李白让人觉得生命可以发亮,而杜甫则是照到社会最角落的光,是孔孟哲学的最高完成。
还有白居易的道德自觉和李商隐的私情真实。
安史之乱之后的唐朝,总是有一种类似某个白日将尽的时刻,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闷,不是大痛苦,只是种很闷的感觉。晚唐的诗,也大体如此,成了落幕之后对繁华的追忆:向晚意不适,驱车登古原,夕阳无限好,只是近黄昏。
唐朝结束,书也结束。值得一读。